高二的時候,爸媽說什么都要讓我上一門補習(xí)課。于是,我就很無恥的選擇了作文。我就是在那里認(rèn)識了小魚。
作文老師提了一個大家都不會的問題。然后他就用鄙視的口吻得意地說:這么簡單的問題都不會回答,虧你們還來參加我的作文班。本來這是很正常的事,但這時候突然有一個男生站出來字正腔圓地說:作為學(xué)生,我們有不會的問題是正常的,那正是我們來上課的原因。而作為老師,責(zé)任就是幫我們解決疑惑。如果你連這一點都意識不到的話你就不是一個好老師。作文老師聽到居然有人敢公然頂撞他,氣得眼睛大了一圈,指著那個男生呵斥道:你有什么資格這樣和我說話,坐下!原以為一切風(fēng)波就該這樣平息了,誰知那個男生巍然不動,過了大約三秒,又說:說任何違心的話都是不謹(jǐn)慎,且不安全的,我站在這里,所以我只能這么說。說完,站得更直了一些。
這是馬丁。路德的名言!他竟然也知道這句名言!我一時激動過頭,用力拍著桌子,情不自禁地說:好,說得太好了!頓時,安靜的教室里回蕩起了我的聲音。當(dāng)所有人詫異的眼神集中到我身上的時候,我才開始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。我偷偷地看了老師一眼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臉正在變綠。然后他很氣憤地說:誰是班長,把他們倆通通給我送到老師辦公室里去,我不愿再和他們浪費時間了!我低著頭,同桌小心的推了推我:老師教你把你們送到辦公室去。我捉摸著這句話怎么聽上去那么別扭的,但是仔細(xì)一想好像也有道理,誰叫我就是班長呢?
我一向都是一個認(rèn)真執(zhí)行老師命令的好學(xué)生,于是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那個男生面前,對他說:走啊我送我們兩個去老師辦公室。就在我們走出教室的那一瞬間,門里面爆發(fā)出一陣撼天動地的哄笑聲。后來,小魚說當(dāng)時他絕對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有人會支持他,而且還是個女生。這時,我通常就會擺出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:一方有難,八方支援嘛。況且你有難的原因太華麗了,我怎能不參上一腳呢?
于是,我和小魚的友誼,就這樣拉開了序幕。
高二期末考試的題目是《感受……》,我花了半個小時時間寫了一大堆煽情的惡心,連我自己都不愿意再讀一遍的東西。我清楚的明白,只有這些違心的東西,才能夠得到高分。試卷發(fā)下來之后,小魚又不及格了。他是這樣寫的:我是一個孤獨的人,而孤獨的人又是可恥的,所以我也是一個可恥的人;钤谶@個比我更可恥的世界上。老師的評語:該生邏輯思維紊亂。
我和小魚一起坐在空曠的操場上,看樹葉肆無忌憚的往下落。小魚將那張考卷揉成了一團。我接過那紙團,將它展平撕得粉碎,用力扔上天。小魚的夢想是可以擁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(yè)的音像店,里面收集著各種不同的搖滾CD。然后他就可以沒日沒夜地聽搖滾,設(shè)計千奇百怪的封面,帶著笑容像許多同樣熱愛搖滾的人們推銷。最后,用賺來的錢去流浪。而我們想擁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經(jīng)營的書店,里面有世界上最齊全的小說。透明的落地窗玻璃將金色的陽光拋進來,然后在角落留下一小片我最喜歡,也最能包容我的黑暗。我會讓花兒在書架上張揚的微笑,看灰塵在陽光中盡情的舞蹈。我就可以一直一直看書,寫書,再用賺來的錢去流浪。每次說起夢想,我們就會笑。然后是寒瑟的夜風(fēng),和我們的沉默。
從小媽媽就說我是一個特別麻煩的孩子,總是讓自己身邊的人擔(dān)心。我對其不以為然。有一次我問小魚自己是不是讓人擔(dān)心,小雨表情嚴(yán)肅得點頭。我又問他是為什么,自己一向堅強又自立。他盯牢我的眼睛說:因為你是個寂寞的孩子,寂寞的孩子總會讓人擔(dān)心。但是我想,媽媽擔(dān)心我的原因很可能只是因為我是一個不愛做作業(yè)的孩子,僅此而已。
小魚是何時退學(xué)的,我并不知道。高三開學(xué)之后,我就沒有再見過他。耳邊充斥著各種有關(guān)與他的傳聞。有人說他離家出走了,也有人說他出國了。我笑了笑,世界一片死一般的沉默。我開始瘋狂的懷念著和小魚在一起的日子。那些有著馬丁。路德名言作為開頭的,金子一般榮耀的時光。
我在某日的傍晚收到一只郵包,是小魚寄來的。郵包里是一盒巧克力和一本書!缎⊥踝印贰飱A著一封信:我聽從父親的安排進了一所封閉式學(xué)校,以后就不能再經(jīng)常見面了。那些巧克力,你可以從第一塊一直吃到最后一塊。還有,以后不要再沉溺在那些孤單的文字中了。畢竟,就算是過去和現(xiàn)在我們站立在世界的邊緣,但是這也是我們的青春,我們的未完成生活。
小王子看著滿院的玫瑰花卻找不到屬于自己的一朵,撲在草地上哭了。我看著身邊川流不息的人群,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聽我說話的人。
我就這么站著,站著,欲哭無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