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早就想為同桌寫點什么,可下筆,總不能成篇。
印象中的同桌是個清瘦的男孩。
具體說到同桌還要從我們的第一次交鋒說起。
那時剛?cè)霂煼,未排座位。我便選擇坐在后排,為將來上課看小說選了個有戰(zhàn)略意義的地形。某天上晚自習(xí),我進教室晚,無意中隨手把教室門反鎖上了。后來,同桌不知從哪兒貓回來了,敲門,前面居然沒人理會。
我在后面焦急且心虛:想去開門,又覺得一個女孩從大后面沖到前邊為男生開門未免太沒面子,可門又是自己鎖上的。正在忐忑。氣急敗壞得他在外面居然開始不耐煩地詛咒起關(guān)門人了!本姑娘也有脾氣,立馬氣勢洶洶的回擊,一時間,倆人劍拔弩張,氣氛相當緊張。好在反應(yīng)過來的同學(xué)們及時勸解,局勢沒有進一步惡化。
自此,對他的印象極為惡劣:沒風(fēng)度!
時間一天天過去了,與同桌(那時還未同桌)之間的仇恨也漸漸淡化了。我那時是文科課代表,每天要收發(fā)作業(yè)。有時同桌便傻笑著幫我,我依然橫眉冷對。
到年末,班里同學(xué)已經(jīng)熟悉,先生要排座位,偏偏排位那天,我又無法無天去打乒乓球了,回來看先生臉色不太好看,我未敢造次,乖乖地拉自己的桌子到最后一排,在角落里就座。當時班里還少一人,我倆成為同桌已是別無選擇。
晚自習(xí)時,同桌(現(xiàn)已名正言順了)回來了,把桌子與我的并在一起,我極嚴肅的對他說:喂!和你坐一起,我可不想再吵架了!
同桌愕然:誰要和你吵架?以前是我不好。
本人最大的優(yōu)點就是寬宏大量,于是一笑泯去了恩仇。
于是,從此開始了我們的故事。
與同桌都有個小侄女,小侄女在家都受寵,我倆或多或少都嫉妒,于是就在一起交流對小侄女的不滿,話倒也投機。
后來同桌投我所好,開始從家里竊書給我看(他老兄藏書甚豐)那一段有關(guān)文化大革命的書可沒少看。
有時上課我們還在后面竊竊私語,班里同學(xué),包括先生都寬容地笑:看后面那兩個大娃娃又在說話了。
其實如果一直與同桌這樣和睦相處下去,兩小無猜下去,多好,可后來……
后來同桌講他喜歡我!!
說實在的,我對同桌的印象也挺好,可一下子從玩伴上升到一個高度,我還真的不適應(yīng)。但我又不忍傷了同桌。
是呵,我怎么能忍心傷害他呢?
同桌善良熱心。班里勞動委員是又臟又累的差使沒人干,同桌一直擔任,任勞任怨。與同學(xué)相處,他有求必應(yīng);對我更好:我一咳嗽,他馬上回家拿藥。直接后果是現(xiàn)在我感冒吃什么藥都不管用,可能身體里有抗藥體了。
可我一直是個心比天高的女孩。有時偷偷設(shè)計未來他的模樣,總描繪成琴棋書畫,無所不通:要熟讀古詩詞,要會彈吉他,要會打乒乓球,要有一手好字……這些卻總不能與同桌的樣子重疊:同桌單純?nèi)绨准,同桌不思進取,同桌是一個實權(quán)領(lǐng)導(dǎo)的小兒子,家境優(yōu)越,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。
但同桌真的對我好呵!
夏天熱,他幫我扇扇子;冬天冷,他脫下衣服給我穿;我喊餓,他馬上為我買零食,我回家,他不辭勞苦去送我……他容忍我所有的優(yōu)缺點,只要我無端發(fā)脾氣,同桌第一句話是:別生氣,都怪我!直到我高興了,才小心地問:你怎么了?
我如何能不被他這一份付出所感動?!
我們就這樣糊里糊涂的“同桌”著。
心情好時,我會伙同同桌,還有我們班最小的小弟在操場一圈圈地轉(zhuǎn);晚自習(xí)后去小吃店吃五角一碗的面條;去電影院看一場場無滋無味的電影;我考試時(同桌是委陪生免試)他在外面傻等;我看小說,他在一邊安靜地為我抄歌詞……
有時再想想,我那美好如詩的感情不能就這樣平淡下去,于是我就開始無事生非,尋愁覓恨,揚言不再理同桌,鬧一次是同桌受一次傷,然后我望著他憂傷的眼睛滿嘴的血泡軟化下來,繼續(xù)我們磕磕絆絆的初戀。
隔壁五班有一個愛我如大姐的女生,很感動同桌的執(zhí)著與善良,許多次告誡我:按下云頭,與你的同桌好好相處吧,你不可能再遇到對你這么好的人了!是呵,張愛玲也說過:對女性來說,愛的意思就是被愛。于是我也勸自己:你還要什么?你什么也別要了。
可我卻深深知道,我要的是摻有崇拜的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。如果我不崇拜他,我要那些愛做什么?
因此還和同桌演繹著我們小貓小狗式的故事。
轉(zhuǎn)眼間,面臨畢業(yè)。畢業(yè)前兩個月為實習(xí)期。在要離校的時候,我鬼使神差地寫了一封措詞尖刻的信給同桌:我否定了我們兩年多的情愫;否定了他無數(shù)的柔情;否定了他原諒我一次次仍下他和好友去玩的無怨無悔……而把信給他的同時,我卻終于悲哀地發(fā)現(xiàn),我否定不了對他幾百個日夜呵護的依戀,否定不了我心底對他那份難言的牽掛。我知道我高傲的外殼下是一顆易感的心:我從不敢拿感情開玩笑,我怕平凡如我,一旦同桌長大了,后悔了,那時我該何去何從?因此,我只能在他厭倦之前,讓我把一切換成過去式。
我這次也終于傷透了同桌。
后來聽他哥們講,收信后的第一周同桌去了濮陽,第二周去了安陽,第三周同一個暗戀他多年的初中女同學(xué)戀愛,第四周分手……
我很平靜的聽取了這一切。
我如何能不平靜?我親手把同桌從身邊趕走,我還有什么資格去評判他?
然后就畢業(yè)了。
然后就天隔一方。
然后從此杳無音信。
然后,多年以后,當我一個人在他鄉(xiāng)受了委屈,當我面臨一份新的感情時,我總會想起同桌,想起他無辜的感情,想起我年少時的任性輕狂……
也間或聽到同桌的消息:傳信得人總說起他對我的好,穿信的人總說起他還孤身一人。我總是笑的云淡風(fēng)清:我釀成的后果我自己收拾,既然我曾經(jīng)將感情降了溫,那只能永遠保持在0‘c了。
結(jié)婚后,日子平淡而忙碌:工作,家庭,先生,兒子……瑣碎而平凡,我淡忘了年少時的種種。
但我從不唱《同桌的你》這首歌,盡管我那么喜歡那憂傷的歌詞,那優(yōu)美的旋律。
直道同學(xué)聚會。
在有人喊同桌來了那一刻,我居然大腦空白,我調(diào)整好了呼吸,喊出了十二年來對同桌講的第一句話:同桌,你胖了,要減肥哦!
其實我真的想對同桌說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其實我真的什么也沒說。
吃飯時,多年不見的同學(xué)們都在回憶以前和誰是同桌,我們無語。記憶中,我只和同桌同桌過。
一天的相聚,我和同桌又將成為路人。其實我們現(xiàn)在生活在一個小鎮(zhèn),其實現(xiàn)在我每天接送兒子上學(xué)都要從同桌單位大門經(jīng)過,其實有時我也可以看到同桌已發(fā)福的身影……但我從未和同桌將一句話。我知道,同桌是我心中的愧疚,我更知道家庭卻是我的全部。
只是,當有重大事情發(fā)生時,同桌的職責定要奔赴一線,而我只能默默地,虔誠地祝福:同桌,保重!